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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访杰出
       方  靖
    中国的名山胜水很多，我独对湘西的凤凰一往情深。
    心动不如行动，何必夜夜魂牵梦绕呢？
    走进凤凰，那苍翠欲滴的南华山，那清粼粼的沱江水，那古色古香的文昌阁……就如凌空抖开的一幅国画，看得我如醉如痴，飘飘欲仙。
    还没有醒过神来，脚已经踏在湿漉漉凉沁沁的青石板上了。一种久违了的、神清气爽的感觉油然而生。用不着左顾右盼，这里没有横冲直撞的汽车、摩托，不必担心受骇，这里没有虎视眈眈的扒手、小偷，仿佛就在母亲的怀抱里，眼睛里尽是温馨的微笑，鼻孔盈满甜甜的空气。沿石板路悠然前行，木结构的两层楼房，肃穆成了书中的插图，身着苗服、汉服、土家服的男女老少，亮丽成了书中的文字。走着看着，我突然有了一种诗化的感觉。我觉得那叠嶂拥翠的南华山就是凤凰的矫健身躯，那波光粼粼的沱江就是凤凰缓缓前行的战马，那吊脚楼上悬挂的红辣椒恰如凤凰胸前佩带的千古勋章。想着看着，眼前猛然一亮，三个熟悉的人物走进了我的脑海，我当去拜访他们。
    第一个叫熊希龄，l870年生，卒于1937年。字秉三，光绪进士，凤凰人。此公曾任民国首任国务总理兼财政部长，有“熊财神”之称。秉三先生曾为逆贼袁世凯效过力，身上有黑点。但是，他提出的“朝廷变法，首在兴学；兴学之本，首在师范”确有其亮点。兴学即育人，有了人方可匡扶社稷、振兴中华。在他身体力行地奔走下，中国最早的“时务学堂”在长沙成立了。他力排众议，聘请了诸多贤才来校执教，培养了蔡锷、唐才常等一大批革命志士。正是蔡、黄的迅速崛起，两千年的封建帝制和拥护帝制的袁世凯顷刻间在革命军的炮火中灰飞烟灭了。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拂去历史的烟云，我们看到熊希龄为凤凰留下了一个传奇故事，他当为凤凰一杰。
    第二个要拜访的凤凰人便是沈从文了。沈老1902年生，1988年谢世，自称“大都市里的乡下人”。他的小说《边城》，散文《湘行散记》中闪烁着一种灵智之光。他以对故土的无比眷念的情怀，向人们叙述着发生在凤凰、发生在身边的一个又一个神秘明丽而又动魂揪心的故事。作品如笛如箫，把自然与人类，现实与历史，生活与生命融于一体，抒发了他对绝妙山水凤凰的由衷赞叹，慰藉了他心灵深处的孤独，弥补了他人生道路上的失落。读完他的作品，水灵灵的“翠翠”，“造化钟神秀”的凤凰，便即刻占据了你的心灵，与你心魂相守了。
    更令人称奇的是：在十年浩劫中，无数的老一辈革命家、怍家纷纷倒了下去；而他却静成了一棵树，天天吐故纳新，苍翠成了北京城里的一方风景。年已古稀的他，因“历史”问题被发配到天安门历史博物馆扫女厕所。怯生生的乡下老人说：这是造反派领导、革命小将对我的信任，虽然我政治上不可靠，但道德上可靠。听到这样的话，生活的幽默便活泼泼地站在了你的眼前。1980年，78岁高龄的沈老应邀访美，有记者问他近30年来的个人情况，他说：在近30年的社会变动过程中，外面总有传说说我有段时间很委曲很沮丧，我现在站在这里谈笑，那些曾经为我担心的好朋友，可以不用再担心！我活得很健康，这可不能够做假的。确实，他活得很健康，他虽然放弃了文学创作，但他却潜下心来研究中国古代服饰，写下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及古代家具、油漆工艺、山水画史等众多著作。大作问世后，立刻引起了轰动。日本政府派出三位专家来华向沈老请教日本某张钞票上古代皇太子画像上的服饰。沈老毫不费力地解答了日本专家的难题，使他们欣喜而归。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这是名人咏松的名句，其实沈老就是凤凰的参天青松。沈老的大气从容、睿智坚强已经延伸并勃发出了一团团墨绿。墨绿在阳光下流动，有如一首伟大的名曲，震撼着静寂哀伤抑或喧嚣躁动的灵魂。就像雨过天晴一样，乐曲洗尽了铅华，使人和万物复归于朴实、和谐、静谧的绿色希望之中。
    凤凰确实是一方神奇的土地，一幅瑰丽的图画。说到画，让人想到了黄永玉先生。黄老1924年生于凤凰，是沈先生的表侄，擅长版画，其文亦妙。他的散文《往事和散宜生诗集》
集幽默与智慧于一体，读后令人爱不释手。有幸见过先生一面，也曾看过他的一幅画。画面中，有孤身和尚驾一叶扁舟渡水，那形象憨态可掬、楚楚动人。画之左角有一题跋：迷时师渡，悟时自渡。寥寥八字，哲理无穷，意境无限。
    思绪穿过沧桑岁月，身心仍在三杰的客厅里飞扬，脚步却迈上凤凰的古城墙。凭高远眺，人很自然地就依偎在清幽的历史和苍黛的现实之中了。我去过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也曾置身于“横看成岭侧成峰”的庐山。桂林以“清癯”扬名天下，庐山以“雄浑”雄踞神州；美中不足的是，在他们秀美的母体内，生长不出经典土著的人杰人文来，即使名家云集，也都是些匆匆过客。
    集青山秀水于一身，汇人杰人文于一城，惟有凤凰！呵，人文凤凰，质胜苏杭！